你我就像是小孩子围着一个神秘的果酱罐一点一点尝好看看这果酱到底有多甜……

一次深入心灵的采访

-“可怜天下父母心”主题倾诉之一

采访时间：2004年5月14日

受访人：陈辰，女，46岁，某商场售货员，已婚。其女王萍萍，今年读高二，陈辰与丈夫，几乎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女儿身上，希望她将来可以考上大学，能够有个一技之长。谁知事与愿违，除了学习之外，这孩子对什么新鲜事物都想尝试，对什么危险后果都满不在乎，至于父母的话就更是听不进去。身为母亲，陈辰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莱手记

王小波在给李银河的信中说：“我和你就像两个小孩子，围着一个神秘的果酱罐，一点一点地尝它，看看里面有多少甜……”

多美的文字啊。

作家以他固有的任性语句，比拟出一种不属于凡间的爱情。

爱情是果酱罐吗？爱情不是。

如果非要将它们拉到一起的话，爱情充其量只是一个“像是盛有果酱”的瓶子―――曾有数不清的男男女女打开过它，有的尝到了苦，有的尝到了涩，有的尝到了酸，还有的，扭开瓶盖之后才发现瓶子里原本空空如也。即使有，也只是一堆彩色泡沫和一场“人去楼空”的梦。

当然，总还有人能品出，那属于幸福的无怨无悔，这甜虽不多，却也足够虽死无憾。

至于那独属年轻人的“不知深浅”与“跃跃欲试”，总能使我们又想起什么吧―――

是什么呢？除去爱情之外，还有什么是我们忍不住要“跃跃欲试”的？

比如一个绝不能去的场所。

比如一样绝不能碰的嗜好。

再比如，一种绝不能在你这个年龄去尝试和拥有的生活方式。

你会说了，这又有什么错？不试过又怎么会知道？

是啊，不试过又怎么会知道。

我就曾看过许多年轻的翅膀，还没有起飞，就已经折翼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人在成年之后，反倒特别希望做回一个孩子的原因―――若那些可怕的经历，仅仅只是一个游戏，该有多好。

大抵对于年轻人来说，生活更像是一场异彩纷呈、奖项连连的嘉年华会，每一步都连带着意想不到的惊喜，但对于那些“吃过一些盐、也走过一些桥”的父辈们来说，往往早已禁不起这种让人“天天操心、步步惊心”的折磨。

什么是折磨？

看着一个毫无经验又无驾照的小子在高速公路上飞车还自以为帅就是折磨。

且这小子并非别人，而是父母最为疼爱的你。

她怎么就这么爱和我对着干呢？我们娘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是越不让她干嘛她越干嘛，越不让她和谁在一起她是越和谁在一起……

阿莱我真是没辙了。

没辙没辙的，所以才找到了你。

这不我今儿出门前给她收拾屋子的时候，还看见她压在书桌玻璃板下面的手机广告，这几天又不知道想起哪一出了，一直逼着她爸在她过生日的时候送她一部手机，连型号都看好了。据说是彩屏，还能上网。我不放心啊，我怎么能放心呢？她一个学生，要手机干吗？说实话，现在给她买了这个电脑我都后悔，那时她说学习上用，同学都有，我们就贷款给她买了，买了之后又怎样？还不是整天泡在网上干别的，要不聊天，要不打游戏，正事是一点都不干。我一说她，她还跟我来劲，您懂吗您就管？您知道网络是什么吗？我要出事早出事了，还用等您现在提醒我？阿莱你说，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交朋友没轻没重、没好没坏的，我这当妈的能不提着心吗？现在报纸电视上都报道，这网络上竟是坏人，净等着骗她们这种不知深浅的小姑娘。我和你说你会信，我和她说她可倒听得进去啊？每天下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回邮件，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父母可以不理，这网友的信却不能不回。这正常吗？每次她下学回来晚了，我都提心吊胆，这要是让人给拐跑了我可到哪儿去找人呀。所以这手机，我是断不能给她买的。她再有了手机，再会发个短信，我就更逮不着她了。

唉，提起这些我就心烦。

孩子她爸老劝我，劝我别跟孩子过不去。总这么着像耗子躲猫似的也不是个办法。其实我哪儿是跟她过不去呢？我这是担心她啊。

你说你想过好日子，想搬出去住，甚至脱离开父母，这我都理解，我自己也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可这些却不是你现在该做的。你现在的本分，只有学习，将来你能不能过上好日子，也只有好好学习。这不是我说的，就是国家，重视的也都是知识和人才。今后竞争这么激烈，你没有一技之长怎么行？一来二去的，她也听烦了，所以有什么事总爱和她爸爸说，她老说她爸爸疼她，像这种买手机的事，也只敢和她爸爸去商量。其实这傻孩子不知道，她爸又何尝不比我更担心你呢？只是他一个做父亲的，有些事不方便说罢了。

回头想想，人这一辈子实在是太快了。真正好的时光就这么几年，你要是再不好好珍惜，那简直是眨眼就没了。以前我上学的时候，在班里还是学习委员，大小也是个干部，要求个上进。只可惜赶上了“文革”，那时哪儿还有人读书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这脑子是不好使了，我要是脑子好使，家里的事不指着我，我也想到哪儿上个学去，再重新回到教室里，重新做一回学生。那是什么滋味啊？这辈子，我恐怕只有羡慕的份了。像这些话，我就是说了我女儿也不会懂。人生的过程都是一样的，等到你想珍惜一些东西的时候，也许早就来不及了，所以我就特别想让这孩子有一个简简单单、幸幸福福的童年，当父母的不都是这点意思吗？宁愿自己少吃点花点，也得紧着给孩子。可我的这些心思，萍萍不懂啊，她是真的不懂。在这之前，她还找我们要运动表、旅游鞋、自行车什么的，她爸爸也都给她买了。哪样抄起来不是一百二百的，那可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呀。我和她爸没别的本事，家里若是添什么的话，只能从牙缝里省。可孩子不懂这些，她以为她所要的一切，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呢。因为来得容易，所以就不知道珍惜。每个月光零花钱就得多少？没办法，学校里孩子之间都讲究个攀比，谁要是有了什么新鲜东西别的孩子也都眼馋。我有时就想，这孩子们只知道伸手找父母要，什么都比，怎么就不知道比学习、比上进呢？这话，我也就是在这屋里说，要是让萍萍知道了，又该不拿正眼瞧我了。

前一阵子，萍萍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孩子，才比她大一岁，上班两年多了。听萍萍说，这女孩叫小水，父母离异了，一直跟着奶奶，后来奶奶也病死了，她就自己到学校退了学然后开始在社会上混日子。当时我还想，这小水也是够可怜的，所以也没太拦着萍萍和她来往，只是说她现在是社会上的人，和你们学校里的孩子不太一样……萍萍就不太爱听，再后来，这女孩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求着我让萍萍陪她去住一天，我不答应，后来被她软磨硬泡没了辙，就同意让她在我家留宿一晚。那天，这两个孩子早早就关上房门睡了，我因为晚上喝了一点浓茶，所以怎么都不困，于是就想去卫生间洗两件衣裳，结果路过萍萍房间的时候，正听到萍萍的哭声，小水似乎还在旁边正给她出什么主意。这下子可把我给吓坏了，这孩子是怎么了？难道有事瞒着我吗？再一听不要紧，就更是把我给弄傻了，原来萍萍竟闷声不想地喜欢上一个男孩，于是小水就帮她安排和那个男孩今晚上在小水家见面……天哪，这一听可是非同小可，幸亏我今天把她们留在家里哪也没让动，萍萍她要真的稀里糊涂地去了，那岂不就……这件事真让人越想越怕。我倒不是说孩子们到一块儿非得出什么事，而是毕竟他们还小，也许连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情窦初开的，这些事谁又敢打包票呢？于是，当时我就把门给敲开了，门开的时候，萍萍脸上的泪还没干呢，我问她，告诉妈妈，刚才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小水帮你和家里请假，好让你出去和那个男孩约会，是不是真的？萍萍的眼睛睁

得大大的，似乎是又羞又气的样子，您，您怎么能偷听呢？我就说，我为什么不能偷听，我是你妈妈，要不是无意中听到的话，也许我的闺女让人拐跑了我都不知道呢……想也想得出，那天晚上我们一家子是怎么过的。我一宿没睡，在客厅里坐到天亮。大约6点半左右，萍萍红肿着眼睛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小水还在睡，等她醒了之后，我就对她说，希望你今后不要再和萍萍来往了，她还在上学，和你的生活不一样，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不希望在她长大成人之前，出什么乱子，不管到什么时候，女孩子的名声都是最最重要的，这一点，我想你能理解。小水走了，我忽然觉得有些力不可支，胸口憋闷得要命，头也是昏沉沉的，就像马上要晕倒一样。

这一天，萍萍爸爸很早就从单位回来了，他一是不放心我，二是想趁萍萍不在家的时候问我昨天到底怎么了？娘俩儿都跟乌眼鸡似的。

于是我就说了。说了之后，她爸一直都没有说话，而是到阳台上去抽烟。过一会儿安慰我说，我想咱们家萍萍虽然任性一点，但还是不会像外边那些女孩子一样，不知道爱惜自己，她只是小，我想她会懂的。过一会儿，他又补充一句说，我们单位里老田的孩子，今年才17岁，背着家里和别的男孩稀里糊涂地就有了那种事，结果到医院流产的时候，突然发生大出血，不得已只好去请家长。老田的爱人知道之后，真是死的心都有……当时我还想，这幸亏不是我们萍萍，不然的话，我也活不成了……

差不多整整有一个多星期，我们两个人心里都还是乱的。孩子小的时候，总盼着她大，盼着会说话了，会走路了，会写字了……等这些都会了之后，才知道其实后面的路才是最危险的，最让人担心的。这就好比一条快速路没有护栏，一条大河没有堤坝，一部跑车没有刹车……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徒然具有一个大人的体魄，却不具备一种成熟的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意识，这有多危险，他们知道吗？

其实家长担心，并不是说担心你们在一起就一定要出事，更不是急于进入成人生活、模仿成人的行为有多么不应该，而是你们承担不起那个后果。若是有个万一的话，一辈子可就都完了。不要说万一，就是百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当父母的都是不想的，因为我们经受不起。到了我这个年龄，自己享不享福的并不重要，只要孩子能好，就是我们的好了。和你说了这么多，多少心里也痛快些了。盼只盼我们家萍萍能够看了这份报纸，好断了和那个男孩子的来往，把心思放在正事上面，等你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有多少恋爱谈不得？那时候又有谁会管你，妈也盼着你能找个好男孩，找到一生的幸福。可孩子，那不是现在该做该想的啊。

阿莱有话

自古“风有风时、花有花期”。女孩子“情窦初开”不是坏事，不仅不是坏事，而且它还是美丽惆怅的。纯洁萌动的。

多少文艺作品描写了女人情窦初开时的美好。但这种美好，只是一种春天来临的标志。

就像窗外的第一朵柳絮，指尖上的第一朵蒲公英那样。它只是一种长大的讯息。仅此而已。除非你渴望的，只是柳絮般东飘西荡的无根爱情。

小时候看舒婷的《致橡树》―――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相互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分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生相依―――这才是我以为的爱啊。

先是深深地扎下根去，然后，再美美地开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