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女儿身，却怀着一颗男儿心。作为一个变性人，他经历着生理和情感的双重挣扎。绝望之际，他给本报记者打来了电话―――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记者拿过电话，话筒里传来一个低低的男孩子的声音。问他有什么事，他直言不讳地告诉记者，他是一个变性人，想找一位记者见面谈谈，说说他的事。听得出来，他的情绪很低落。

我们约好下午5点钟他再打电话来，接着他把电话挂了。到了约定时间，他的电话没来。由于他坚持不肯留下他的联系方式，记者只有等待。第二天，仍然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再和我联系时，他的电话打来了：“你有时间吗，如果今天可以，就和你谈谈；如果没有时间就算了。我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我问他在哪里，他说他在公用电话亭。对于我的问话，他不愿再多说，但他答应下午到报社来和我见面。女儿身男儿心

在报社的空中花园里， H点起一支特美思香烟（为了他的未来生活方便，这里我们隐去了他的姓名，把他称为 H）缓缓回忆起往事。70年代末， H降生在巴山蜀水之间的一个小乡村。像很多当地的女孩子一样，她体态娇小，皮肤白皙。作为家里的长女，她得到了父母的悉心呵护和万般疼爱，童年就这样无忧无虑地度过了。十五六岁的时候，她如愿以偿地考上了一所中专。正当求学生活像一幅美好的画卷在她眼前展开时，青春期的萌动带来了新的烦恼。同学们常开玩笑说她像一个大大咧咧的男孩子，而她也渐渐感觉到，自己不仅是个性接近男性，甚至女孩子在她的眼里，也有了别样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偶尔会在她的心里激起一种难以言传的悸动，让她有些莫名的惊慌。但是作为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 H强迫自己竭力保持女孩的生活习惯和装束打扮，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女孩的社会角色。在别人面前，她只不过是一个性情比较爽朗大方的女孩子而已，任何人都看不出她内心的挣扎和彷徨。可是，这种状况毕竟令她觉得不安。环顾身边的亲人朋友，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于是她想到了向医生求助。终于有一天，她逃学搭上了到上海的列车。在上海的一位教授那里，她了解到了变性手术。她详细询问了做变性手术所需的条件和费用，从此动这种手术的念头便在她的脑海里牢牢扎下了根。她的决定得到了一个女孩的理解，那是 H情投意合的女友。对自己的一切， H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这个女孩，因为 H认定自己不是同性恋，甚至对于同性恋有一种强烈的憎恶感。她接受不了作为一个女孩的自己喜欢另一个女孩。她想，也许只有用医学手段改变自己的性别才是惟一的解决办法。她决定先挣一笔钱，因为她知道手术带给她的将是一笔不菲的费用。藏匿情感独闯深圳

为了实现自己的想法，1998年 H来到了深圳。她想，这里挣钱机会较多，而且她对自己的能力也颇为自信。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她就找到了一份跑业务的工作。她的工作成绩很快赢得了上司的肯定。可是，如鱼得水的环境并没有使她内心真正轻松起来。她有意逃避着和女同事的接触，同时，她也在努力维持着一种心理的平衡，尝试着让自己做一个真正的女孩，毕竟，肉体的改造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如果能够在心理上调整过来，我不会选择做手术。可是，我的努力失败了。”在做出最后的决定之前， H走过了一段艰难的心路历程，而此后她遇见了一个可以说改变了她一生的人。

那是中秋时节，和她同住一套房的女孩不知什么原因忽然伤心地哭了起来。 H当时情绪也很差，因为她以前的女友已经和别人结婚了。出于一种怜惜，她过去安慰这个女孩子，同病相怜的感觉使她们的心靠近了。内心一直隐藏着的情感潜流一旦释放，谁也无法预计它可能带来的后果。那天晚上，她留在女孩的房间没有回去，虽然她克制住了自己，但对于这个女孩，她有了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因为她明白，她所产生的情感是一种男性对于心仪的女子所特有的爱，这种感觉从此困扰着她。

她开始不能自制地找种种借口与这个女孩接近。比如她自修法律本科课程时英语是必修内容之一，而那个女孩的英语很好，她便时常前去“请教”。女孩心很软，尽管不太情愿，可是也没有拒绝。“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虽然她很不乐意甚至是讨厌和我的这种交往，但她不愿意伤害我，她说她可以和我做朋友，只要我不提出别的要求。她还说我开心她就开心了，不管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H回忆起这个女孩时，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依恋和温柔。

H说，有一次他们在一起时， H因为有脚病，就和女孩开玩笑说如果是绝症怎么办，谁知女孩一听这话就难过得哭了。当时 H深为感动，后来 H离开这家公司后，这个女孩仍然常常在下班后跑到 H的宿舍帮她一起洗衣做饭，安慰和鼓励她。那段日子， H至今留恋不已。

可是，当 H把自己想做手术的事向女孩和盘托出以后，却遭到了坚决的反对。女孩让 H放弃这个想法，为了不让女孩伤心， H每次都违心地答应她不再考虑动手术的事。夙愿虽偿心伤难愈

今年6月14日， H回到家乡。本来 H回去的目的是想开一家小公司以谋求事业的发展，无意中却在报纸上发现本省也可以做变性手术。于是，在得到一些外界的帮助后，她瞒着父母家人动了手术。这是一次脱胎换骨的手术，术中输了近2000毫升的血。 H实现了变成男人的第一步，这次手术后，还需要再动一次手术才能完成变性过程。

实际上 H这次回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希望淡化和那个女孩的交往。不料事与愿违，离别反而更添思念， H抑制不住地接二连三打电话给女孩。而一直视 H为好友的女孩这时已感到不堪重负了，女孩告诉她：“你这样让我感觉很累。”可惜 H没有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术后不久， H怀着迫切的与女孩见面的心情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H的伤口还未愈合，一有不慎很容易发生生命危险，可是 H的心情是轻松的，他实现了多年的心愿，而且马上要见到心爱的女孩了。他万没有料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会面。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H的脸色黯淡了下来：“她见到我以后什么也没有说。当时我还有几张电话卡和一些其它物品在她那里，她把这些东西扔到地上，转身就走。我写了一封信向她解释，怕她不看，第一句话就是请求她‘请你一定要把这封信看完’，但后来我打电话问她时，她说：‘我没有看那封信，已经把它撕了。我恨你！你会得到报应的！’”从此，这个女孩再也没有与 H联系，打电话过去，她一听是 H的声音，马上就把电话挂掉。对于 H再见一面的请求，她断然拒绝了。

遭遇这样的变故， H顿时觉得天好像塌下来了一般。曾经为了他的一句玩笑话而担心得哭泣的女孩竟然说：“你会得到报应的！”他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现在， H已经不打算做第二次的手术了。“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了”，他感到万念俱灰，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气。“我来这里，就是想托你帮一个忙，请你把我的两句话转告给她：我不是她想像的那么坏。如果死对我来说是一种报应的话，我就要得到报应了，只要这能够让她快乐一点。我惟一希望的是她不要受到更深的伤害。”随后他写了一封短信，让我转交给那个女孩。他说，他做这个手术并不后悔，可是他不想让女孩因为自己的原因受到一点点的伤害。成为一个男人以后，他的心理上轻松了，但他没有想到心爱的人从此变为陌路。他说：“我本来想凭能力努力工作，相信自己能给女孩带来幸福，现在我做任何事都失去意义了。”我问他如果重新选择，他还会做这个手术吗？他沉吟了一下，低声说：为了她，我可能会放弃。

后记

在和H会面后，记者马上联系了深圳市义工联，义工联的殷大姐和其他几位义工赶到报社，对 H进行开导。义工们用各自的人生经历劝说 H面对现实，勇敢地迈过人生的这道坎。 H还年轻，以后的道路还很漫长。虽然作为一个变性人，他将要面临比常人更多的生活磨难，但毕竟生命是最可珍惜的。他既然有勇气作出变性这一重大的人生选择，也应该鼓起勇气面对作出选择之后的生活道路。女友不能忍受的是他的欺骗，那么不再介入她的生活，也许是 H最好的选择，这样也不会对她造成更深的伤害。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交谈， H终于表示会考虑我们的建议，重新作出慎重的选择。但愿经过这一段风雨，他依然能迎来雨过天晴后的美好人生。